校门口有一条路,道路两旁耸列着一排排梧桐树,终日无声且威严。相比之下,那棵靠近校门的矮梧桐就显得粗壮而笨重。放学以后,每每看到这棵唐突歪立着格外刺眼的梧桐,总让我不由想起我那矮胖的父亲。
我不大敬佩我的父亲,平日里我和他交谈的次数,可以用个位数计算。他身上经常汗味熏鼻,衣服总是皱拉巴几,喷嚏咳嗽从不打招呼,动作迟钝又缓慢,每次都忘记接我的时间,我有时都怀疑我是不是他亲生的。虽说他戴副眼镜,可我无法从眼镜里读出他的智慧,只能从上学放学的后视镜中看到他的混沌。
学期初,家生变故,母亲要回浙江老家照顾生病的祖母,想到日后我的饮食起居只能仰仗父亲了,心中不免焦虑,尤其父亲那从不准时的接送更是让我陷入绝望。
母亲离开的第一天,太阳悄悄溜走,只留下一片余晖洒向教室,微风掠过谈笑声吹到脸上。我站在校门口,等待着晚到的父亲。抬头望向夜空,只有悄然爬上天空的月亮在凝视我,那刻,我仿佛读出了它的怜悯和奚落。路灯久久亮着光,围栏外人影已消散,父亲的身影迟迟没有出现。虽说我早已习惯父亲的晚到,但等待总是让人分外焦心。这时,我看到了那颗矮梧桐,任凭风吹乱它稀疏的树叶,吹弯它笨拙的树冠,仍毅然站立,守护这道路的宁静。恍惚间,我宁愿这颗梧桐就是我的父亲,为我静静守护,为我挡风遮雨,不知不觉眼泪挂满脸庞。泪眼婆娑时,我看见一个矮胖的身影倚在大树下,手机的光亮映在他戴着眼镜的脸上。啊,是父亲!我快步跑向他,期待着他能说出些宽慰我的话,然而并没有,留给我的只有他厚重的嘴角边形成的两个漩涡和一个搭在肩上有力的手掌。那一刻,我变得释然,觉得踏实。
后来从母亲口中得知,父亲那天其实很早就来了,为了能按时接我,他特地请了假,为了不耽误工作,他利用等待我的时间,用手机对接工作。就在他一低头的瞬间,我们完美的错过,变成了互相的等待。那天,我似乎读懂了他眼镜下深深的爱。
啊!矮梧桐虽笨重,树身粗大,却仍提起它最挺直、最坚韧的树梢,在围栏外相望;我的父亲虽迟钝,亦不高大,却用他最无声、最深沉的爱守护着我,我从没有如此理解我的父亲。
放学以后,矮梧桐仍在坚守道路,我的父亲也仍在守护我,我们故事还在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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