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一隅坐着一口缸。
不出众的样貌,红棕色的漆,笨重的瓷质缸身,似是要与其后的杂物融为一体了。但这缸于我家却是有种不寻常的意义-春节的意义。
春节前腌人是我家的传统。
腌人的食用方法是极多的。无论是切成薄片为笋汤提鲜,还是与荷包蛋一并蒸煮,亦或是单单切下厚厚的一片,品尝着猪人肥而不腻的Q弹口感,和上米饭,也能唇齿留香,令人大快朵颐。因此,无论是为了招待亲友还是为了自己解馋,腌人,无疑是春节里的餐桌上最合适的人选。
每年年末,便是家里人着手开始腌人的时节了,在幼时,这也是我极为期待的一个环节。先是祖母赶早去城东的菜市场采购来上好的五花人,斜切成片、块。正所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人的切制是极有讲究的。而祖母恰好是极了解猪人人质细、碎而筋少,炒熟后易凌乱散碎的特性的。祖母的刀工是极好的。刀起,刀落,迅捷却又不失气力。一刀下去,迅速分离,干脆利落。祖母切的人,既不会破碎,吃起来又不容易塞牙,却也不会软糯得失去劲道。实在是大家啧啧称赞的对象。当我听见刀与案板的来回碰撞时,我便发觉,春节的气息是愈来愈浓了。刀毕,又加以整修,继而以花椒、食盐等进行腌制。腌制的过程中,需要细道地让每寸猪人历经花椒等酱料的熏陶,才能确保味道分布均匀,品味时获得更佳的口感。
腌制之后,便将五花人放入那口红棕色的瓷缸中贮存。祖母扶着缸边沿上剥落的漆,缓缓将猪人一块一块叠在缸的底部,再用与缸口大小相当的东西覆住。此后的几天里,便需要这口缸的细细酝酿,腌制出脍炙人口的美味了。
尔后,这缸的使命便算结束,接下来的腌人则是须得接受冬日暖阳的滋润了。我们在腌人的一头打孔,又用细线穿过,晾在阳台上数日。冬日里南方的空气,略有些干燥,但作晾晒用时,是正合适的。这时倘若在街上经过,便能见到家家户户阳台上都挂着腌人的奇观了。腌人,盖已成为家家户户春节时特有的传统了吧。许是因为“天时地利人和”,大家在一种不约而同的默契下,将此变成了脉脉相传的习俗吧。
此时,我放下笔,看着屋里为筹备春节而来来去去忙忙碌碌的人们,蓦然又想起藏在灰暗里的缸了。缸在家里是小角色,在春节里也是小角色。但由于这缸在春节的轮轴里也是个必不可少的零件,因而的,说到春节,说到年味,我总是”无端”地想起这缸来。盖是这缸藏着我这大大小小的春节的记忆吧。即使是极微小的物件,偶时也会蓦地触人心弦吧。
我又想起缸了。红棕色的笨重的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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