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疫情像个长不大的小孩,反反复复,粘人却又无可奈何。在这样的大形势下,受到影响最多的永远是老百姓。
年前,杭州的疫情又严重了起来,今年便也不大费周章地回老家了。同住杭州的几个亲友不幸陷落在管控区,出不来也进不去。地图上标红的色块预示着春节的平淡。走亲访友的计划不得不被搁浅,这意味着零花钱的收入金额为零。鉴于我已经长到足够的年龄可以尝试着自食其力,一所医院,离家不远,安保系统因为长期的工作人员回家过年而急缺人手,于是,这所医院便是我,一名临时员工,度过春节的地方。
一开始,我被安排在住院部,岗位职责只需要登记进入探视的家属,任务很少。住院部内上演着人情世故。一位老人躺在病床上,行将就木,前来探视的亲属因为院方要减少病人感染疫情的风险,只被允许一个人陪护在侧。疫情让一道玻璃门把亲人与亲人隔成了最远的距离。住院部的清闲或许只是相对的。
年关将至,春运启动。即使大形势上受疫情的影响,流动的人口有所减少,但仍然有许多渴望回家的人需要48小时核酸检测阴性的证明才能有资格踏上回家的漫漫长路。随着春节倒计时的结束,越来越多的人涌入医院,做核酸的人流量终于在27号这天达到了最大峰值。疫情的严峻阻隔了亲属的探视,我的岗位被撤掉了,不意外地被调到最缺人手的门岗。不同于清闲的住院部的固定岗位,任务最艰巨的门岗岗位是流动的。门岗共六个点位,一些岗位清闲,一些岗位繁忙,门岗人员轮流换岗,以此让每个人都有休息的机会。
我被安排到核酸检测点维护秩序。因为前来核酸检测的人实在太多,为了避免门诊大厅人满为患,工作人员在室外搭起临时的雨篷。那几天的杭州,受寒潮侵袭,气温一度在冰点,连续几天天色都是昏昏沉沉,像通宵一夜又一觉睡到晚上的脑袋。来往的人们总是撑着伞,锋利的寒风裹挟着冰凉的雨丝,好像总也下不完。然而这样阴冷的天气,浇不灭中国人回家的渴望,与亲人团聚的热情在每个中国人的心里火苗般无时无刻不在跳动着。人们冒雨排队,核酸检测点仅有护士的呼喊仍然很混乱,确实需要一个专门的人员负责维护秩序。我拿着喇叭,手脚冰凉,在冷风中一遍一遍地重复着相同的话,雨水模糊了防护服的面罩。那一刻,我才真正体会到挣钱的辛苦。后来,我更是在其他岗位上,在同样枯燥的话语中一遍一遍地肯定着那一刻的内心所想。这让我想起前几天的清闲,真是世事无常。
料峭的西北风不仅吹来了新一轮的疫情,还吹来了新一轮的降温。过年的那几天,在湿度和温度终于达到条件时,杭州迫不及待地下起了雪。来核酸检测的人不多了,每个岗位都恢复到了之前的平静。我坐在岗亭里,有空调,有座位,与前几天的辛劳截然不同。因为经历过辛苦,于是格外享受此刻的悠闲。我透过岗亭的玻璃,看着窗外的雪慢慢下落,树的青绿暴露了雨雪的踪影。大点的白色是雪,朦朦胧胧的是迟钝的雨。鸟儿怕冷钻进叶丛,抖落树叶上幸存的雪。花坛上的雪压弯花朵倔强的脊梁,正洋洋得意时突然被一时玩性大发的人单手捏紧,举过头顶,抛出老远。手心的雪被温成水,落在地上的,在滑行中消亡。杭州的冬天,多少年才迎来一次大雪纷飞。今年的冬天,更多的也不过是是潮湿的阴雨天。
雪花并不是有多爱大地,只是因为地心引力,身不由己地下坠。繁华的城市给予的机遇和挑战,又吸引了多少来自异乡的打工人。一年的碌碌时光,在旧年的所剩无几和新春伊始的交替之际换来最珍贵的重逢和相聚。此刻的杭州像是一座被蛀空的城市,空旷的街道,平静的空气。远在异乡的游子最常望的是家的方向,相隔万里的亲人像杭州冬天的雪,不知道明年还能不能再见。然而,能回家的人已然是幸运,坚守岗位的人又有多少迫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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