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不如怀念,再见满眼尽是悲凉和落寞。
深冬季节,天气隐晦,冷风起,苍黄的天空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点活气。家门口看见瓦楞上许多枯草的断茎当风抖着,正在说明这老屋难免易主的原因。眼前,分明是“我”的故乡,却又与“我”心里梦里时时惦念的故乡,有着天壤之别。
没有一丝生气,也无半点活力,萧索的故乡和颓败的老屋,以及母亲高兴又凄凉的神情,确乎在诉说着繁华落尽盛世不再的落寞。安土重迁的中国人,轻易不肯远离故土,更不会选择卖掉自己的祖屋。那是见证了礼义廉耻、孝悌忠信的乡土中国的土地,那是目睹过聚族而居、和睦相处的兴旺家族的老屋。
悠悠天宇旷,切切故乡情,故乡之于游子,就像深夜里那一轮圆月,望一眼便觉心生温暖,天涯共此时。富贵不归故乡,如锦衣夜行,故乡之于游子,亦如吹响的号角,听一声便觉充满力量,誓出人头地。可这次,分别即是永诀,变卖了老屋,也就永诀了故乡。永别了熟识的老屋,远离了熟识的故乡,搬到“我”谋食的异地去。从此,这原本就让“我”失望的土地,将与我的生命再无瓜葛。
斯人还在,斯情不再。我就知道,我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那个半日熟识的紫色圆脸的少年,再见面已不再是亲密无间,那一声分明的“老爷”,一下子将喜悦中的“我”拒于千里。我似乎打了一个寒噤,说不出话来。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莫过于,站在你面前,我不再是年少的迅哥,你也不再是当年的闰土。
曾经那个活泼的少年,如今已被岁月折磨得如此狼狈和颓唐。他只是摇头,大约只是觉得苦,却形容不出,沉默了片时,便拿起烟管默默地吸烟了。多子,饥荒,苛税,兵,匪,官,绅,已将他苦成了一个木偶人。他却来要香炉和烛台,将希望在所谓的神灵身上。他对生活的真相一无所知,还以为那些欺压在他头上的吸血鬼们都是理所应当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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