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用加热等办法使物质纯净或坚韧。
——题记
今年春节,我在“炼胆”。
夕阳渐沉,暮霭乍起。
“喂……女儿你走到哪了?”
“我迷路了。”
“那你……”
“挂了。”
山野中的寂静立即张牙舞爪地涌了上来,不消片刻便将电话挂断的嘟嘟声拆吞入腹。
表姐看了我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这性子啊……”
“本来就是嘛!这是对咱们的考验,若有大人参与,不就是作弊了吗?”我仰起脸,瞪着眼气鼓鼓地回嘴道。
我们在“炼胆”。
这是家乡过年的一个传统,也是每个孩童在18岁之前必经的考验。
每逢除夕,便会有一群斗志昂扬的孩子踏上登山的征途。他们少则踽踽独行,多则三五成群,誓要只凭少年人的力量翻过这座山。
这山并不高,山上也早就被一代又一代的长辈清理得干干净净,没有什么危险。但那些应对困难的勇气、智慧、毅力,都能在这一场“炼胆”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成功者将被祝福,因为他们以长辈的认可的方式完成了从稚嫩到成熟的转变,初步具备了走上社会的能力。
我十六,表姐十七,我们于今年春节一同“炼胆”。
恰逢虎年,炼一身虎胆。
几番兜兜转转之后,我们来到了一个四岔路口前。
脚下老旧的青石板路蜿蜒指向正前方的那条路。我和表姐对视一眼,便一同顺着青石板往前走去。
既然都铺好了青石板,那肯定是走得通的。
我如是想。
这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几分钟后的我如是想。
风声呼呼地在耳边响起,凌厉的风刃割得脸颊生疼,两旁的树木向后飞逝,引得我将阵阵尖叫洒向山间。
山路崎岖,石板质滑,我一个不留神,就在刚才摔了个屁股蹲。
不巧,早上刚下过雨。
于是我便坐着青石板一路滑到了底。
好疼。
我坐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直到一阵狗吠唤回我的神思。
抬眸望去,是一栋气派的二层小别墅。它趾高气昂地立在山间,墙壁颇为平整,是新刷的,透出一股浓浓的现代气息,与周围的破败荒凉格格不入。
狺狺之声引来了房子的主人:一个老婆婆。
我看着眼前兀然而断的路,诧异地问:“这路?”
婆婆将我从地上扶起来,接着解释道:
“政府看这山路年久失修,怕过年有人来玩不安全,前几天把这路拦了。”
“这房子?”
“脱贫攻坚。”
就在这时,气喘吁吁的表姐终于追了上来。
我只得扶着疼痛的尾骨与表姐原路返回。
我们再次站到那个四岔路口前。
残阳怀着孤注一掷的勇气,一头扎进群山的幽邃中。
晨昏蒙影之下,天幕泛着冷寂的浅青色。一只松鼠在远处几株半死不活的老树间耀武扬威般地腾跃,不时发出几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似是在驱逐我们这两个闯入它领地的不速之客。
时间不多了。
若天黑时我们仍无法走出这山,长辈们便会上山来寻我们回去。而我们将被视为这场考验的失败者,若想重新挑战,只能再等来年。
我不要紧,但于表姐而言,今年是她的最后一次机会了。
我朝表姐投去询问的目光。
只见表姐缓缓闭上眼,将手交叠于胸前,片刻后猛地睁开眼,手一甩指向右边那条小路,从牙缝间挤出一个字来:“走!”
夜幕缓缓铺开,天色渐暗。
小路光线惨淡,忽明忽暗的路灯与其说是用于照明,倒不如说是点缀。忽而风起,将木护栏吹得吱呀作响,似是在为这寂寂寒夜奏上一首渗人的断魂曲。
“我系个鞋带,你先走吧。”我突然道。
表姐应了一声。
其实哪是为了系鞋带呢?
不过是想借着这景捉弄一下她罢了。
我一闪身退回身后的转角,想看看表姐发现我不见后的窘样。
我无意识地一扭头,却在余光中看见了前一个转角处未来得及藏好的一片衣角。
那是我爸的衣角。
他一直在默默陪着我们。
我愣住了。
我不知道我跌倒时父亲可曾不忍,我也不知道在我们犹疑不决时他可曾想冲上来替我们选好正确的路,但我知道:少年之所以敢一次次撞南墙而不回头,之所以敢一次次到黄河而心不死,是因为每当他们摔得灰头土脸、头破血流时,总能瞥见背后那个一直站着的背影在笑着鼓励他们继续前行。
说到底,长辈的默默支持,才是他们敢于从头再来的底气所在。
或许对于少年人来说,这才是春节的意义吧。
熙熙攘攘,华灯初上。
我们踏离山脚的那一刻,电话铃准时响起。
“女儿啊,你们走到哪儿了?”
“我们找到前行的方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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